叶宁的心似被徒然间扎进的针刺得鲜血淋漓，她的儿子的第一次开口叫她，却用了再生疏不过的称谓。

    一声‘叶大夫’似把他们之间血缘的纽带彻底切断了。

    哪怕他什么也不叫，甚至怪责她，也比现在让她好受一点。叶宁掩下心中的苦楚，实在不忍心无视他的话，便轻声回道，“瑜儿乖。”

    瑜儿低着头，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衣襟却不知何时湿了一块。

    叶宁没有看到。

    在她看过来时，高且梵将瑜儿的脸埋进了自己的胸口。他淡淡道，“之前瑜儿用过叶大夫开的药，有了明显的好转，高某希望叶大夫可以继续为瑜儿治疗，盼有朝一日瑜儿能与其他孩子一样健康成长。”

    他掀唇，眼神坚定而温和，“叶大夫医者仁心，见不得病人多受苦楚，何况还是个未满五岁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叶宁嗓音干涩，“天生过敏根本不可能治好。”她的声音低弱到只能自己听到。

    高且梵却走到她面前，将怀中的孩子交到她手上，小手臂小心翼翼的搂住她的脖子，瑜儿的身上有一股干净的药香。

    她记得他刚出生的时候，她抱着他，小小的，软软的，仿佛一触即碎。彼时她还未从为人母的喜悦中清醒，就要面临分别的抉择。

    而今他长大了，她再度在怀里感受他，已经有了沉甸甸重量，他身上的气息似曾相识，她却已经错过了他最单纯的岁月。

    叶宁下意识就抱紧了他，高且梵看到她收拢的臂膀，若有所思的笑道，“瑜儿说有些想你，可否劳烦叶大夫替高某照顾他半日。”

    叶宁怔怔地看着高且梵，看不出他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，抑或是变着法儿的想要为难她。

    她猜测的这些到底是没有发生。

    他说完就走了，离开的不带留恋，似是忘了她怀里还抱着他的儿子。

    瑜儿安静的坐在她的怀里，紧绷的小身子微微松懈了下来，自然而来的贴在她胸口上，黑漆的眸子沉静如黑夜，安静的不似一个五岁的孩子。

    夏玥不可抑止的捂嘴哭出来，小夏神情复杂，却终究只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叶宁将孩子领到后院，打了一盆水，擦拭他的手，他手上的伤口已经看不出痕迹，柔软的掌心纹路分明，她握住的时候，感受到了传来的温度。

    “添瑜，你叫添瑜对不对。”她绽开一个温柔的笑来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。

    高添瑜点了点头，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她的脸，他抿着小嘴，小声的问，“你是我娘吗？”

    叶宁眼中浮起泪光，她轻声道，“是，我是你娘。”

    高添瑜一下就哭了出来，不是那种放声大哭的，他吸着鼻子，眼泪一滴滴的砸下来，仿佛毫无征兆可又难过的那么浓烈。

    他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她，可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，他没有娘，只有一幅幅冰冷的画像。

    高添瑜搂住叶宁的脖子，在她的怀里抽噎，那种宛若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在他年幼的内心膨胀开来，他还无法理解明明那么高兴为什么还会委屈的哭，就已经难过的不可收拾。

    叶宁的心疼得厉害，眼泪跟着掉下来，“瑜儿，对不起啊。”

    她真挚的道歉，说了一句迟到五年的话。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！”高添瑜带着哭腔喊出来，“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！”

    叶宁更加用力的抱紧他，却什么也说不来，当初她是决定好了不要他的，哪怕这个决定在日后凌迟了她千万次，一样弥补不了她犯下的错。

    她没有资格为自己辩解什么，更没办法说出她的思念，那样只会显得她更可耻，“没有，没有不要你。”

    叶宁抬手为他擦拭眼泪，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有那么激烈的情绪反应，令叶宁局促的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等他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，她才柔声问，“瑜儿，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？”

    高添瑜低着头，“父王很好，皇祖母也好。”

    叶宁勾出笑容来，“嗯，那其他人呢。”

    高添瑜抱着叶宁的胳膊一个个数过来，直到说完了他想说的人为止。叶宁没有在他说的人里听到熟悉的名字，心里莫名的揪了一下，她摸着他的头，眼中盛着慈爱，终于说出了她考虑许久的话，“瑜儿，你愿不愿意跟着娘一块儿生活？”

    高添瑜怔了一下，抬起头，茫然无措的看着她。

    叶宁耐心的向他解释，“在柳城，跟娘，跟玥儿阿姨，小夏叔叔，一块儿生活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她的心里无比迫切，迫切的希望他能够点头，可她不敢表现出来，她怕自己惊吓到他。

    高添瑜低下头，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叶宁心里掩不住的失望，她还是太心急了，他们之中有五年的空白，她怎么能奢望他能一下子就接受她。

    就在她快要放弃这个话题时，一道小小软软的声音忽然响起来，带着一丝不确信，“跟你，跟你一起吗？”